沙海茫茫、向陽而行,兩位老兵回憶堅守大漠的艱苦歲月

來源:解放軍報 作者:高浚峰 責任編輯:劉上靖 2024-07-13 10:20:33

沙海茫茫 向陽而行

——駐疆某部兩位老兵回憶堅守大漠的艱苦歲月

張長文(右)與楊栓和(左)在新老兵交流會現場擁抱。

“當年,我們就是通過這副望遠鏡搜尋到一個個目標。這根傘繩,是楊栓和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找到的……”近日,在駐疆某部新老兵交流會上,受邀前來的84歲該部原副總工程師張長文,和他曾經的老部下、原測量站五隊隊長楊栓和,共同回憶堅守大漠的艱苦歲月。

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張長文、楊栓和先后奔赴大漠戈壁。從在茫茫大漠里修建點號,到前出一線執(zhí)行任務,他們始終堅守在任務最前沿。“這兩個老物件陪了我?guī)资?,現在把它們交給你們了?!苯涣骰顒咏Y束時,張長文向老部隊捐贈了那副望遠鏡和那根傘繩,希望年輕官兵傳承艱苦奮斗的優(yōu)良傳統(tǒng),在新時代續(xù)寫榮光。

有個地方叫“向陽”

■駐疆某部原副總工程師  張長文

1961年,我從炮兵技術學院畢業(yè),坐著火車來到塔克拉瑪干大沙漠。報到第一天,我領到一把鐵鍬,受領的第一個任務是建設點號。

春秋沙塵揚,夏天蚊蟲咬,冬天風雪吼。點號建設初期,在惡劣的環(huán)境中,我們一切都要靠自力更生。至今,我還記得那時流傳的一首歌謠:“點號遠,點號遙,點號青菜見不著;點號鎬,點號鍬,點號吃水扁擔挑。”當地井水含堿量大,容易引起腸胃不適,官兵們就挖坑積雨水飲用,俗稱“澇壩水”。

1962年,駐疆某部官兵割蘆葦搭建臨時住所。

雖然條件艱苦,但我們靠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,自己動手燒瀝青、拉砂石澆筑樓體,脫土坯、捆蘆葦搭建臨時住所。

1963年5月,在大家共同努力下,營房順利竣工。一天吃早飯時,旭日東升,陽光灑在嶄新的營房上。主持施工的股長張忠元來了靈感,說:“這地方就叫‘向陽’吧!”

“向陽!向陽!我們的隊伍向太陽?!痹跉g呼聲中,我們的點號有了自己的名字,這片荒漠從此也多了一個叫“向陽”的地方。

1972年,我和張股長聯系地方運來一些樹苗,組織大家在沙海種下“希望”。漸漸地,營區(qū)修建了道路和籃球場,種植了百余畝小麥和蔬菜,建起了衛(wèi)生所,營區(qū)建設初具規(guī)模。

現在想想,那時候的確很苦很難,但也很鍛煉人,一代代官兵在這個“苦地方、遠地方”磨礪成長。1976年,我調至某測量站任副股長。離開向陽點號時,測地搜索中隊中隊長孫飛交給我一副望遠鏡,說我在新崗位用得上。對我來說,這副望遠鏡就是向陽精神的象征,常常讓我想起在向陽點號艱苦奮斗、攻堅克難的歲月,激勵我戰(zhàn)勝一個又一個困難。后來每次執(zhí)行任務我都帶著它,陪我一次次深入大漠。

1979年,駐疆某部官兵跋涉荒漠執(zhí)行任務。

1979年的一天,我?guī)ш爤?zhí)行搜索任務。我們每人只揣著一個干饅頭,因為穿著防護服,不敢吃多喝多。在茫茫沙海搜尋,無異于大海撈針。我們艱難地徒步前行,一點點擴大搜索范圍。忽然,一支分隊在一處長滿駱駝刺的沙丘下發(fā)現一個任務目標。這一喜訊鼓舞著大家,在苦苦搜索中陸續(xù)回收很多有價值的目標。15個小時后,我們終于在天黑前完成搜索任務?;氐綘I區(qū),我的眼眶留下望遠鏡的壓痕,視力都有些模糊。后來進行復盤,大家都認為能圓滿完成任務,靠的是決不放棄的精神和敢于挑戰(zhàn)不可能的勇氣。

1983年4月,我已是某測量站副站長。那一次,執(zhí)行某項搜索任務時,人員已提前一天在場區(qū)就位,計劃第二天展開任務,當天返回??赡峭硖鞖怏E變,狂風大作,我們與場區(qū)內任務人員失去聯絡,不僅任務進展情況不清楚,物資也無法投送補充。

第三天風速依舊不減,坐立不安的我直接跑到氣象臺預報室里等待,傍晚天氣稍好后立刻安排直升機起飛,給場區(qū)內任務人員空投食品和水。聽機組人員講,場區(qū)內的戰(zhàn)友們看見直升機來了都沒有歡呼的力氣,兩天斷水斷糧讓他們十分虛弱。

短暫就餐后,任務人員沒來得及休息就收到任務開始的通知,立刻展開搜索。直到第四天凌晨,任務分隊終于歸來。當看到這群步履蹣跚、渾身沙土的戰(zhàn)友臉上疲憊的笑容,我們知道任務完成了。我?guī)淼倪@根傘繩,就是當時參加任務歸來的楊栓和交給我的。

退休離開新疆時,我?guī)ё吡四歉鶄憷K,并特意向單位申請買下那副望遠鏡留作紀念。今天,我把這兩個老物件捐贈給部隊,希望同志們不要忘了我們“從哪里來”,希望老一輩“大漠守望者”不會被忘記,希望一不怕苦、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能夠代代相傳。

1975年,駐疆某部官兵在執(zhí)行任務。

我的戰(zhàn)位在“靶心”

■駐疆某部原測量站五隊隊長  楊栓和

1976年底,我入伍來到駐疆某部。新訓結束后,我滿懷好奇走進了測繪搜索連。

進入戈壁大漠之初,漫天黃沙給我心頭“蒙”上了陰影。碗里的摻沙飯,杯里的“澇壩水”,都讓我難以下咽。然而,看到老兵們吃得那么香,看到大家都能堅持,我也不好意思叫苦叫累,咬咬牙挺了過來。

后來,聽戰(zhàn)友們說,連隊承擔著當時國防領域最先進裝備的測量搜索任務。我們的崗位,就在最危險的“靶心”,可以說是裝備的“質檢員”和“回收站”。

“怕吃苦、怕受累、怕死的人,在搜索連是干不下去的?!睉?zhàn)友們的話,激起了我的斗志,也讓我認識到,能成為一名搜索兵是組織對我的信任,使命光榮,重任在肩。因此,再艱苦的環(huán)境我也不覺得苦了,每天想的是如何能盡快勝任崗位,完成上級賦予的各項搜索任務。

1978年深秋,執(zhí)行某項任務時,裝備落在一處流沙地帶,鉆入地下,挖掘和回收困難很大。當我們挖到5米深時,流沙突然將一名戰(zhàn)友埋進深坑,情況十分危急。在場的官兵都非常著急,想用鐵鍬去挖,連長大喊一聲:“不能用鐵鍬挖,小心破壞裝備?!彼泵μ娇永镉檬秩ヅ?,大家也紛紛跳下去,爭先恐后地用手刨。半小時后,那名戰(zhàn)友得救了,可不少人指甲掉了、手掌破了,卻沒有人叫一聲疼。

1979年,我被任命為代理排長,同年光榮入黨。那一年,進行某裝備定型試驗時,我們奉命在場區(qū)搜索裝備殘骸。當時,由于目標掉進大漠深處危險區(qū),搜索非常困難?!梆B(yǎng)兵千日,用兵一時,當了兵就不能怕犧牲!”我們進行了充分準備,進入任務區(qū)。

穿著防護衣,戴著防毒面罩,我們幾番搜索仍沒有發(fā)現目標。技術人員考慮到我們體力消耗太大,建議不要再找了,但也流露出惋惜之意。因為如果找到殘骸,可以鑒定裝備某項性能;如果找不到,損失不可彌補。

“要找,必須找到!”當時,測量站副股長張長文果斷下令,重新規(guī)劃線路,親自帶隊進入危險區(qū)繼續(xù)尋找。當我們找到殘骸回到宿營地,脫下防護服時發(fā)現,皮膚都被汗水泡白了。

1984年夏天,我們奉命在和田地區(qū)執(zhí)行任務。任務地域氣候變化無常,不僅是汽車,連駱駝也難以通行。一次測量中,為了按時完成任務,我和一名戰(zhàn)士背著鋼標、儀器,踏著松軟滾燙的黃沙艱難跋涉。完成任務返回時,沙暴突然襲來,頓時天昏地暗。我倆手拉著手與風沙搏斗,終因干渴、饑餓栽倒在沙梁上。我覺得身上的皮膚先是像冒出一層油一樣黏膩,后來像樹皮一樣干皺,舌頭干澀得動都動不了。

那時,我的腦海中只有一個信念,就是爬也要爬出去。就這樣,我們爬一會兒暈過去,醒來后接著爬,一直爬了近5公里,終于堅持到營救隊員趕到。那50多個小時里,我們與死神進行了一場頑強搏斗,最終拿到測量全部數據,圓滿完成任務。

1985年,我獲得“全國邊陲優(yōu)秀兒女”金質獎章,赴京參加頒獎大會。這份榮譽,應當歸功于組織的培養(yǎng),更應當歸功于和我一起戰(zhàn)斗的戰(zhàn)友。

后來,因為家庭原因,我轉業(yè)回家照顧父母。離開部隊時,我的內心真的非常不舍。在號稱“死亡之?!钡乃死敻纱笊衬?,我和戰(zhàn)友們參加了50多次搜索回收任務。我只是盡了一名搜索兵的義務,但組織給了我很多榮譽,我先后4次榮立三等功。

駐守戈壁大漠的部隊苦,在大漠深處擔負搜索任務的官兵更苦。即使現在條件越來越好,但艱苦奮斗、頑強拼搏的傳統(tǒng)不能丟。老部隊成立50周年時,我回來過一次,欣慰地發(fā)現老一輩留下來的精神沒有變。也許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名字,但我們的事業(yè)是光榮的,我們的使命是崇高的!

(高浚峰整理)

(本文供圖:張建燁、張皓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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